也只有淅川移民才会有这种伤感及坚强

因为做过南水北调中线主题展览馆、南阳丹江移民民俗馆等筹建工作,接触了太多发生在丹江移民身上的故事。有那么几个因为流露出朴素的人情味、默默的伤感和用坚强包裹起悲伤继续勇敢生活的故事,深深地打动了我。

(淅川移民含泪离故土 图)

1958年,丹江移民支边青海,这是一次有着特定历史政治色彩的移民。2.2万丹江移民大军中的一位青年,他和其他人一样穿上绿军装,辗转火车、汽车来到青海省的三个自治州,开始了开荒种地的生活。

因恶劣的环境条件、严重水土不服和高强度的开地任务,他和不少人一样开始逃跑。很不幸,他被抓了回来,被揍了一顿后绑在屋里反省。在漆黑的夜里他想家了,想淅川、也想家里的老娘。

而那夜,他也出现在老娘的梦里。第二天一早,老娘就准备了干粮,从淅川出发迈着小脚或走路或搭便车去找儿子。

而因为想家当夜他也迸发出强大的力量,又逃跑了,这次成功了。出青海,他身上的钱花光了,边讨饭边向家挺进。

一个月后,他来到西安火车站附近。此时因为饥饿和疾病,他已闻到了死亡来临的味道。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里的娘。可他不知道娘因为那晚的梦,已经出来很久了。

他顺着街道四下搜寻,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,胡乱喂喂已经没了感觉的胃。在小巷墙边,他看到了一个人——迈着小脚、拄着拐杖、可能因为累靠在墙上休息,样子是那么像娘。他感觉是娘,可立刻就知道不可能,娘还在几百里外的家里,怎么会在这里,一定是自己的幻觉。可娘似乎也看到了自己,正捣着小脚快步走来。真的是娘,母子都认出了对方。他们激动地瘫坐在地上,娘拿出了包袱里的干粮,家乡的吃食救了他的命。

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,不是杜撰和演绎,一个当地的移民纪实作者后来还在淅川采访过这对母子。他们从西安神奇相遇后回到淅川,生活的很好。

1966年,丹江大坝因为质量问题经短暂中断后复工,6万余丹江移民奔赴湖北。远迁不可取,尝试下近迁。湖北和河南由一条丹江相连,水路搬迁容易,先凭船顺流而下后车载到荆门、钟祥等安置地。因为走水路,移民的速度慢、战线长,移民家的狗狗便形成一股队伍在移民队伍后跟随。移民在江上行,狗狗在岸边追。移民达到安置地的第二天,10几条强壮的狗狗也英雄般地到达目的地。

在主人的新家喝水、吃食、休整后,竟无一全部毙命。因为奔袭距离太长,而吃食太少,看到主人松了最后一口气,累脱力竭而死。

2009年,丹江大坝加高完成、中线工程通水的历史时刻即将到来,最大规模的丹江移民开始了,这一次有16.5万移民,涉及近200个村子。这次搬迁全部用汽车,狗不再拥有如此神速追到新家去,狗和猫大多留在了老家。

在了村子里,狗猫每天去四周找食吃,或者趴在老屋宅基的废墟上,想念曾经的家和生活。思念过重伤身,很多狗狗因此死去,但也有活下来的。听附近牧羊人讲,留在荒凉的旧村落的狗狗学会了协同合作,进攻羊群猎取食物,回归了野性。

而猫猫的适应性更强,很多妈妈都生了宝宝,领着一家人在老宅附近抓取猎物,多数都把自己养的肥肥的。

也只有淅川移民才会对故乡有这种深深的眷恋

南水北调中线顺利通水,丹江移民搬迁大潮退去,这一跨世纪的伟大历史任务完成了。举国欢腾,群情振奋,移民们也在新的土地上繁衍生息。刚开始生活时他们还有一丝地不习惯,住惯了瓦房,楼房高级却不那么受用;半辈子用柴锅做饭,对烧气还不太熟练,但这都不是问题。丹江移民历经搬迁有了一套安稳经验和土办法,皮实而坚韧,就像地里的红薯秧一样,插在哪里都能活。

唯一让他们牵挂的就是祖辈生活的土地和留着祖宗灵魂的坟茔。每年的清明节、农历十月一前后,长长的返乡省亲车队让人动容。不管是迁移几十公里、几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,归乡的心情是一样的揪心急切,看一眼曾经的果园、羊圈,在老宅基上站一站,祭拜祖先,把院子里自己当年亲手栽下的竹子,再挖一棵带到新家栽植,移民对故乡的情愫很朴素。

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可能还很可笑,看到曾经的院子已经荒草丛生,虽已明白再也不会在这里居住,移民仍会放弃长途奔波的喘息之机,顶着烈日、严寒去拔草割刺,去照顾、守护自己那片小小的乡土。

祖先的坟茔,靠近库区地势低的已经淹没在水中,在山上高处的虽然水淹不着,可也是杂树、刺条横生、路径消失,祭拜困难重重。丹江两岸,不仅仅存在移民的记忆中,更是他们此生身在他乡却对故乡深深的眷恋。

移民忘不了淅川。淅川、南阳、河南到中央也忘不了移民的牺牲和贡献。2014年10月,镌刻南水北调16.5万丹江移民名字的移民丰碑在河南省镇平县吹响了第一声号角。30辆运石车浩浩荡荡地驶来,吸引了路人的目光。每块巨石重达70余吨,一车只能装拉一块,全部卸放在石材厂内,身入其中就像走进了石阵或者巨石丛林。

来自河北等地的石匠开始了分割、剔平、打磨、刻字、喷漆、再次打磨的严格制作。在石头上做活,是离不开水,随着冬季的临近,冰冷的水、刺骨的风让匠人的手也变得笨拙起来,有的还冻的红肿,但工作并没有停下来。移民精神在匠人间口口相传中变得伟大和神圣,有感于丹江之水对北国的润泽,每个移民的名字都像一团火照在匠人的心口。

(移民丰碑一块一块地运到了鱼关村 图)

2015年春节前,高2米宽8米高0.4米重20余吨的56座丰碑上全部刻满了移民的名字,合算起来,这些名字刻在896米长2米高重1500余吨的石面上。春节一过完,这些匠人又回来了,校对、更正、喷漆、打磨,更加细致地雕刻。随着工序的接近尾声,一个个移民的名字也闪亮起来、光彩夺目。

2015年3月起,56座移民丰碑像出嫁的姑娘一样,披红带花在众人的目光中,踏上了她们的归途——位于丹江岸边的淅川县盛湾镇鱼关村。一路上跋山涉水,走平原、穿城过乡、爬山过川历尽艰难,终于达到了丹江怀抱、鲜花盛开中的鱼关村,南水北调中线丹江移民最先离开的地方。

移民丰碑到来的日子,鱼关没有锣鼓喧天、没有鞭炮齐鸣,在场之众人都迎自家人回家般静静地把它们请进来,擦洗一路的尘土。

现在的你,若到鱼关这个地方,你就会看到那一个一个錾刻在厚厚石碑上的名字,静静地矗立在丹江之畔、青山之间。

你可知道这名字由谁撰刻?为谁而刻?刻的都是谁?

是谁为几十万移民打造出那么神圣的精神家园

9月15日—9月17日,是中秋节假期,大部分国人都离开了平时的工作岗位,开始了假期模式,回家、旅游、走亲访友。淅川人周成保也停下了他大自然公司的工作,15日一大早就带着家人回到了盛湾镇,但并没有去周湾老家,而是转一个弯到了鱼关村,来看他的“亲人”。周成保自2008年以来,到盛湾不回家、到鱼关就“赖”着不走的情况太多了。他的父亲、爱人、儿子都习惯成自然了,懒得说他。

让周成保牵肠挂肚的只有一件事——移民丰碑。